雾之城 雾之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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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12-18 13:3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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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之城

去广场领取下个月的纯净水和培养土的路上,经过一家几乎被沙尘掩埋的建筑。

谢天谢地,透过行驶过身边的汽车上若隐若现的车灯,我才没撞上它。

漫天的沙土纠缠萦绕在眼前。

或许在如此环境下生活得太久,我已经有些分不清这般景象是真实的或是只在我的臆想。

又或许,多年的不见天日,只是一场幼稚的梦。梦醒后,我依旧可以将它记录下来,告诉正贪婪索要着的人们,停止愚蠢的行为。

不,他们也许只会嘲笑我的疑神疑鬼吧。我摆摆头,好像这样能甩掉这些无用的想法,毕竟严重缺乏清新空气的大脑难以处理过多的思绪。

正当我转头准备重新辨别面前的台阶时,冒着随时可能窒息的危险,我收回了脚步——路过身边的行人划开一道气流,稍稍明晰了我眼前的视野——这是一家旅行社。

橱窗的角落里耸拉着一张旧黄的广告,依稀可以分辨出底色是在梦中被称作“碧空”的颜色。

噢,上次记起这个词是在十年前了,不,也许是二十年?脑海中混乱如飞沙的记忆竟让我无所适从地张大嘴巴,狠狠地吸入一口沙砾。

等我将脸贴在橱窗上时,才勉强将上面的字辨识出来——“通往未来”。

随着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惨叫划破阴霾,我踏出了改变自己一生的一步。 时间是我的定居地被评为“全国五大优秀空气质量城市”的日子。

踏上去往未来的旅途,空荡荡的列车与窗外朦胧的城市剪影让我有些后悔,我不是把钱浪费在除口罩、纯净水和培养土以外的人。毕竟救济部的工作人员已经数天在广播里循环播放通货膨胀、节约物资等提示,而现在的我却正因杞人忧天地将宝贵的物资预支在无法把控的未来之上。

难道情况还能更坏吗?

真是令人讽刺。

2040年,如此生活,雾霾是罪魁祸首。但却没有人敢大声谈论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生怕他会因人类的不敬再次发威——

而这样下去的后果人人心知肚明。 几分钟的车程结束在一片死寂的人群前。

在眼前这些没有用口罩遮住面孔的人面前,全副武装、灰尘仆仆的我是一个异类。开门的瞬间,蜂拥而入的人潮塞满原本空旷的车厢,独特的我却丝毫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的眼睛中晃荡着灰色,看不穿他们的想法。目光无力地向着远方,触碰不到过去,捕捉不了未来。

我见过这样的颜色,是霾;而这样的眼神让我心有所触,仿佛能使人洞见一些未知的情绪。 从车站到大街是一条狭窄短小的透明通道,透过厚重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混沌的世界——混乱、迷茫,与我居住的地方没有差别。通道的另一头连接着半球形的城市——一座被玻璃倒扣覆盖着的城市。

熟悉的高楼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每一栋都直逼玻璃罩的顶部,层与层之间距离缩小成一本书的厚度,像是有人执意将它们强塞入楼中。每栋房子上都挂着同样的牌子,列举着许多城市的名字。若不身在其中,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水晶球里的城市模型。

街道中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棵植物——这是一个没有培养土的世界。周边的商店大多停止营业,唯有一家旅行社人头攒动。

“回到‘过去’的票已经售罄了,请明天再来吧!”“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回去。”“只是一眼,求您了,请让我的孩子看看蓝天吧!”“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徒添哀伤罢了。”“不,不,不,即使回去也看不见了。”……

拨开躁动着、怒吼着的人群,我终于找到了标有居住地名字的小楼。

一位老人推开厚重的门招待了我,古老的木门发出阵阵哀嚎。

面前放着一杯浑浊的水,尘埃在其间飞舞跳跃。这使我想到自己刚领取的纯净水,尽管颜色暗淡,却少有尘土的痕迹。因此,我抑制着口渴的念头,迟迟没有拿起这杯珍贵的礼待。

老人见我的迟疑,枯槁而木然的脸上出现些许尴尬,脸上的皱纹也因此愈发深刻,不动声色地将这杯“水”捧回厨房。

“这就是城市,也是世界。地球上已经很少有新鲜的空气了,人们将可呼吸的空气集中在一个器皿里保存,自己也只好搬到里面来住。”

老人的声音听不出哀伤,苍老的声音缠绕着游丝般隐约的愁绪萦绕在逼仄的空间里,挥之不去。

尽管没有口罩的阻拦,稀薄的空气却依旧难以进入人们的鼻腔,深呼吸成为一种奢望。老人将从我看来悲哀的事实娓娓道来,话音无数次断裂在陌生的空气中,似乎随时可能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脖颈。

我不忍亦不敢打断她。

沉默的间隙,唯有老人艰难的呼吸充斥着这个寂静的城市。

目光穿过加厚的玻璃,玻璃罩外的天空浑浊,气流翻腾,铺天盖地的泥沙席卷而来,却只是玻璃中的人们眼中无声的惊涛骇浪。

老人的目光溢满与急于回到过去的那群人一般的昏暗,却在投向窗外时流露出寻找蓝天的情愫。

她叹出一口气又急忙屏住呼吸,好像丢失了自己呼吸的节奏。

我也紧张得乱了方寸,由于不习惯所以一直戴着的口罩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浸湿,触感冰冷而令人心悸。我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震惊与恐惧,注视着她轻颤的躯体。

“新鲜空气在不断减少,玻璃覆盖的面积也越来越小,人们居住的数量也日渐减少”,她不愿接触我的目光,就像在逃避过去的生活,又像希望将自己与那些渴望回到虚幻过去的人隔绝开来。

城市中心的大屏幕上不断跳动着的数字,是城市可吸入空气百分比。徘徊在临界边缘的数字岌岌可危,似乎婴儿的深呼吸也能随时毁灭一座城市。

那么,你呢?为什么不愿看到曾经的蓝天呢?

闻此,她紧握的双手松动了,一缕如稻草般干枯的头发随动作无力垂落下来,在刺眼的白炽灯下,发不出任何光芒。

她无意义似的张张嘴,又摇摇头,低低地垂下去,将自己埋进记忆里。

我们像是被溺爱的孩子,无止境地索取,而后我们又向过去做出无谓的忏悔,却没有勇气面对这本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我告别老人时,她正在窗台上摩挲着一株因没有阳光和水而濒临枯死的豆苗。“哦,蔬菜”,她发觉我探寻的目光,向我解释道,“午餐。”

“嗯,我家的豆子也该播种了。”我终于也被人流推搡着,踏上回到过去的列车。

多年之后,当我驻足窗前与最后一株植物道别时,我遇见一个孩子。她说她来自过去,她还未被污染的瞳孔间依稀闪烁着,早已令人感到陌生与悲哀,甚至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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