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诫那些爱管闲事的人 那些爱管闲事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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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10-12 18: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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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疯子lge

  白雪歌

  易水凉第一百次退隐的时候说——

  “谁他妈再重出江湖谁是狗!”

  “谁爱出谁出我反正不出!”

  “我当然不会再重出江湖啦我又不是傻逼!”

  “汪汪汪!”

  一

  易水凉回来的时候是隔壁王婶家二愣子扶着的。

  李六七看着老头子被人打得妈都不认识,明明应该心疼的,却不知为何总想笑。

  “大叔,行不行啊你?”李六七边挖苦着,转到柜台后边儿寻摸出个药箱来,动作之熟稔好比困了睡觉、饿了吃饭一般稀松寻常。

  气得老头子吹胡子瞪眼。

  二愣子见状忙打圆场,说李大娘你可别气易大爷了,他这次被人打得可惨欸!

  易水凉看了二愣子一眼,气呼呼推开他,自己撑腰扶墙往屋子里走。

  “大爷?”李六七拉住易水凉,按在椅子上,取跌打油来细细擦拭,“你看他这样子像是个知道自己已经做大爷的人吗?过完年六十岁了,六十岁了啊大爷!你以为你还三十岁龙精虎猛的天天在外面跑?”

  易水凉气鼓鼓不说话,偶一擦到重伤处,疼得嘶声。

  “还知道疼吗?啊?你还知道疼吗大叔?”李六七欢快的笑着,不多时却静默得让人悲伤,“你说你……这还只是被人打了……下次要是挨上一刀,还缓的过来吗?”

  易水凉叹了口气。

  他与李六七已经经营聚贤小楼快二十年了,连门口的招牌都被风吹得有些古味,当年的易先生李姑娘如今都成了易大爷李大娘,怎么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到今天都没好呢?

  前不久江湖上奔雷剑奈何刀为争天下第一惊天一战,奈何门人叶知微血战险胜。却只在一夜之间被人揭穿,说叶知微比武之前喊了几百号人把奔雷剑传人打了一顿。此事引爆,江湖一片哗然。

  却不知为何,没几天这事儿就被盖了过去。有人分析说如果地主带着二十个长工到你家来让你别乱说话,大多数人都会闭嘴的——如果不闭嘴就再叫二十个长工来。不过这事儿也是捕风捉影,不好辨别真伪。

  只是那天有个剑客拄着拐一瘸一瘸走进客栈里来讨两口水喝,跟易水凉说这事儿是真的,还让老哥帮他埋了剑,准备过几天就回家乡……

  易水凉这暴躁老哥气得直拍桌,说这是什么世道啊,小家伙们比我们当年还不守规矩呢?

  当即仰天大叫三声汪汪汪,刀都忘记提就跑出门去了。

  李六七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已经半天过去,想想这都第一百次,也没放在心上,打发二愣子到城门口去接一下易大爷,自喝了两盅酒睡觉去。孰料这一去就是三天,正着急着准备出门寻,易水凉叫二愣子给扶回来了。

  说是易大爷正被人按在地上打,还好路过一个年轻江湖后生给救了。

  时间回到二十年后聚贤小楼,李大娘给易大爷上药的时候。

  易水凉愣愣的看着李六七,喃喃道:“娘子啊……我……我好像真的老了……”

  李六七的手一抖。

  二

  易水凉回来以后有那么几天茶不思饭不想,有客人的时候跑跑堂,水都倒歪,没客人的时候就坐在客栈大门外的石阶上,看外头人来人往。

  李六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出出入入江湖快一百次,易水凉终于意识到他老了……老了,打不动了。那么多破事也不用管了。

  可是总觉得魂也没了。

  好在那日雪落下来,老头子突然蹦跶起来,说哎哟卧槽好冷。似恢复了点往日的神气,却只是一点而已。直到后来关心岳来,才有些好转。

  哦,关心岳就是那个在易水凉被人按地上打的时候出手相助的年轻人。

  易水凉亲自给少年人倒酒,问说少年啊少年,那日我已意识模糊,你救下我后可有把叶知微按在地上打?

  关心岳抹了把脑门,说大爷,天这么冷,你吓得我汗都流下来。

  叶家家大业大,我凭什么敢把他按在地上打?能给您救下来就已经费了大力,差点没给人下跪求饶呢。真要说起来,他叶知微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这年头谁还一对一单挑啊?那不是傻逼嘛……

  易水凉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少年抬手拿酒之前劈手将那碗夺了自饮。“哈”得长舒一口气说好啦好啦你们这些年轻人觉得侠义是傻逼也不是一天两天啦我知道啦别说啦。

  关心岳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半空中,道:“大爷,来碗酒吧,我给钱的。”

  易水凉不理,抱着酒坛就转到后院去了。

  李六七忙跟上来,招呼小二给关心岳倒酒,说你别管他,一把年纪的人了,不知道整天脑袋里在想什么。

  关心岳叹气,说我懂。可是我懂没用……

  三

  那天夜里易水凉趴在床上,李六七帮他踩腰,老毛病了,一直不见好。

  老毛病还有很多。那年景王爷的干儿子贪污公款,衙门里一个斩字令始终丢不下去,多方力量擀旋要保那个滴血骑总旗,可把他给得意的,在大堂上叫嚣谁敢动我?易水凉看不下去就给了他一刀——以至于后来遭到黑白两道无尽追杀整整两年,全身都是伤疤,一层叠一层的,到了春天就起疹,痒得不行。又好比腰子让人捅了一刀,天一冷啊呀呀的叫疼,非得李六七搓热了手给他暖暖才能缓过来。

  易水凉就问李六七呐,说娘子啊我真的是老了吗?

  李六七怕伤到他,直说没呢,大叔你龙精虎猛的饭都能吃三碗怎么就老了!

  易水凉喃喃道:“那天你不是这么说的,那天你说‘你以为你还三十岁龙精虎猛的天天在外面跑?’”

  “……”李六七愣了很久,没想到易水凉重复这句话竟然连一个字都没差,只得耍赖道,“不存在的,你听错了。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不可能的!大叔威武大叔牛逼!”

  是吧?我也觉得听错了。

  老头儿趴那儿笑得美滋滋,眼角都皱起来。

  李六七见这样又怕他膨胀,回头再跑出去惹事可咋整?便接道:“但是闲事咱能不管就不管。你想想你三十岁那个年代是你管闲事,这个年代自也有三十岁的人会去管嘛。不用那么操心哒。”

  易水凉又叹,说我能不操心吗?你看看今天白天那少年来说的什么?有半点侠气道义在吗?

  “那是他还没三十岁嘛……我问了,那小孩儿叫关心岳,过了年才十八呢,你别苛求他太多呀。而且——我记得大叔你三十岁的时候经常教育徒弟的就是‘谁相信侠气道义谁是傻逼’啊?”

  易水凉有点被问住了,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几十年前他那傻子徒弟荆歌满口仁义道德行侠仗义,他就天天敲打那孩子,说道义侠气这种傻逼东西谁信谁是傻逼。

  可其实他自己心里是信的……只是大家都不信,说出来显得格格不入,好似自己是傻逼。反正这种东西信不信光嘴说能有什么用啊?还不是看怎么行动?

  但是吧,没想到时过境迁听到少年人嘴里说出类似的话,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好像他们真的不信了一样……

  易水凉想了半天,低声嘟囔了一句:“可是小爷连狗都当了还怕当傻逼?”

  “你说啥?”李六七俯下身子凑近了问。

  “没,没啥。”易水凉道,“就还是生气。叶知微那臭小子,小爷当年纵横天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屎!”

  “……”李六七不答话,打算用沉默揭过去这一茬儿。

  结果易水凉不依不饶道:“况且这小子做事真不地道,约人比武,还叫几百号人去把人打了一顿?最坑的是这天底下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大叔啊大叔,”李六七一脚踩易水凉腰眼儿上,爽得他哇哇叫,“您不是站出去主持公道了吗?您不是被人打了一顿丢回来了吗……”

  “……”静默,可怕的静默。

  李六七恍然觉得话说重了,这大叔是个琉璃心,越老越生脆,当即咳了一声,安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嘛……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嘛……正义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嘛……

  易水凉砸吧了半天,说了句正义迟到了还能叫正义吗?

  这就是唱反调,是作,是任性,是无理取闹。气得李六七跳下来给了他一脚:“睡觉啦!明天还开不开门啦!”

  四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差不多也该过去,老大爷年近花甲才知了天命,老老实实过安生日子,有空就给外头跑来跑去的孩子们讲故事,吹牛逼。吹着吹着被人不小心丢了个雪球,眼珠子一转捧了雪就去追着娃娃们跑,哇啦啦不知道喊着什么,玩得可欢。

  可终究天命就是不放过他。

  那日雪盛未曾出门,易水凉躲在客栈里烤火盆,西北角两个客人在吵架,一个说奈何门人叶知微大能大德做个武林盟主是顺天承命。另一个说你可拉倒吧你,喊人把奔雷剑林氏打得半死,结果比武的时候还拼得那般惨烈才赢,这叶知微哪里有武林盟主该有的样子?

  先前那人就说呀,说这是捕风捉影,这事儿谁看见了?若是真有,那日当着众位英雄的面,那奔雷剑林氏为嘛一句都不说?

  后一人又道,众位英雄?哈哈哈叶知微喊了几百号乌合之众来站台,也配得上叫众位英雄?

  易水凉听着就很想去给这位兄弟加点酒,顺便把那个说叶知微配当武林盟主的货赶出去,省得心烦。走半道儿上呢,叫李六七给拦了。

  “大爷,易大爷。您可消停点吧。”

  易水凉就叹气,转身自要回院子里独饮独酌。

  忽而门帘开了,一股逼人的寒气窜进来。关心岳抖着满身冰片,搓手跺脚往里走,叫一声小二上酒,又去搭话西北角那两位客人,说二位可别争了,叶知微到底喊没喊几百号人去找林氏麻烦我不知道,这事儿过去了也就查不清了。可现在有件事儿是板上钉钉,那叶知微把林氏妻女强抢了你们可曾听说?

  易水凉眨巴眨巴眼,看李六七,好巧李大娘也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准备汪汪汪。

  李六七后发先至封住他的唇:“大叔啊大叔,算我求求你了,你可做个人吧!”

  五

  夜,夜,雪夜。

  风雪夜里,四人点灯围坐,分别是李六七,小二,小二,小二。够凑一桌麻将。

  “今天晚上开始谁都别睡太踏实了,把客栈里外给我守好!谁要是把掌柜的放出去我打死谁!”

  小二:“老板娘你今天好凶……”

  李六七虎牙直磨,道:“以后每天都会很凶!”

  小二们齐颤。

  忽而有人举手,说老板娘这样的话咱们加月钱吗?

  李六七从桌底下掏出个盒子,里面房契地契具在,还有千把两银票,说你们守过这阵我连店都送你们!

  “……”

  夜,夜。

  雪夜。

  易水凉睡不着,李六七也睡不着。

  易水凉张了张嘴。

  “会有人管的。”李六七道,“大叔,你已经退隐江湖了。一百次,一百次啊!”

  “既然有一百次……那一百零一次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日子不过了是吧?”李六七略带点娇蛮道。

  “过两年就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一股娇蛮劲儿……羞不羞啊?”易水凉道。

  “不羞!”

  “唉……”

  “说真的,你又打不过叶知微……何必呢……如果所谓的侠义只是个态度问题,那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态度了。如果不是,你现在这身板又如何行侠仗义?”

  “娘子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我就是睡不着。”

  “不如明日唤那关心岳来,同他谈谈?去行侠仗义?”李六七提议。

  易水凉就笑,说可不敢。

  “在世人眼里啊,大侠就是厉害,就是酷,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扛,都能解决,都能活下来。不然就不配当大侠——谁又知道这世间十个青年上路,未到村口就死了九个,剩一个和其他村都凑不到十个,行走江湖没几步就又死了九个。能活个几十年,能让人知道名字,那是命好。我又如何敢随随便便就忽悠一个少年上路?也只有自己去,才能做到心宽无碍。”

  “反正我不准你去!”李六七抱紧了易水凉的手臂。

  后者又叹,说不去。你说得对,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唯有一件事是放不下的。我在想,那奔雷剑林氏何时来找我取剑?我不去,难道他也不去的吗?

  六

  易水凉一直在等一阵敲门声。林氏的剑埋在客栈后院,他早挖出来,磨了三磨,擦拭雪亮如镜,便等一个人。

  奈何怎么也等不到。

  关心岳来沽酒的时候看到那把剑,恍然间明白老头子在想什么。

  “奔雷剑林氏,前几天手脚都让人打断了,如何能来呢?”关心岳道。

  易水凉又叹,抱着酒坛子准备去后院埋剑。

  关心岳喊住他,说大爷,大爷你分我一碗酒吧。

  “喊小二倒。”易水凉背身摆手走远。

  “我就要你那一碗!”关心岳朗声。

  声音大了点,客栈里其他食客都转过头来看他。

  易水凉也转过头来。说怎么,臭小子你也配喝我这酒?

  我不知道。关心岳说,您看我配不配?

  易水凉上下打量他,说我看你不配。

  ……

  哈哈哈哈哈!

  关心岳仰头大笑,叫了一声好吧,提刀飞也似的出了客栈,不多时消失在城镇的尽头。

  李六七从后厨转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关心岳早走远。

  她低声道了句,其实你该分他这酒喝的。

  七

  关心岳被人剁碎了喂狗,这件事一开始易水凉是不信的。

  直到他撑着老腰走半天路好不容易到城外看到那摊血,破衣服,骨渣以及碎掉的刀。

  路人说,是叶知微的门客做的。

  “你说怎么可能呢这种事?一个少年走在路上,好死不死遇到几个叶知微的门客?这几个叶知微的门客更他妈牛逼,会读心!读到关心岳要去杀叶知微?于是半路把他结果了?剁了去喂狗?我他妈怎么就不信呢?”

  愣了半晌,眼都红了,他又道——

  “可是这地上他妈的是谁?”

  囔完这句,易水凉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醒时头疼得很,不管怎么用力也坐不起来,翻来覆去就是使不上劲,眼睛一闭就要睡着的样子,昏天黑地。

  李六七撑手斜靠在床边,闻着动静,急扶易水凉起来坐好,又去端了碗汤药来。

  “我不喝。”易水凉道,“汤里肯定有蒙汗药,你就怕我一时冲动往外跑,肯定下药要让我睡着。”

  “傻了吧你。”李六七翻了个白眼,“大叔,我要是想灌你,你根本就别想醒好不啦。”

  易水凉想想也对,点了点头,李六七吹凉了汤药喂他。

  连易水凉自己都产生某种幻觉,这就是快六十岁的他该过的生活。旋即他摇了摇头甩开这念想,下床动了动胳膊动了动腿。

  “咦,都还能动。吓坏我以为半身不遂。”易水凉道。

  李六七直翻白眼直叹气。

  易水凉扶李六七到床上坐下,说娘子,其实我不想当狗的,但是这个世道做人好难啊。

  李六七还未曾反应过来,后颈上叫易水凉按了一下,当即软了下去,声音都出不得,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老头子看。

  易水凉拍拍李六七的脸,说娘子你别怕呀,我还能害你不成?明天早上就能动了,你好好睡一觉,我很快回来的。

  李六七看他看得更用力了点,额上青筋都爆出来。

  易水凉一边换衣服,一边囔囔自语道:“关心岳那小子武功的确一般,我说他不配是不想他去送死,孰料到好似害了他……唉,其实这些天我慢慢想明白,看开了,要好好过日子的,江湖上那些风雨关我屁事?年轻人有没有侠骨道义更是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总有这样的世道,小爷是管不来啊……可结果好死不死关心岳这小子常来喝酒……咱们便也跟江湖有了点联系……你说前两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被人剁碎了喂狗?那得多疼啊……”

  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老头子把腰带扎得紧紧的,好似背都挺直了不少。

  “这事儿我就真得管了。汪汪汪。”

  他把刀一提,推开窗子准备跳下去,看了一眼,又把窗子关上。

  “真他娘的高,年纪大了不敢走这条路了。”他自顾自的碎碎念道,“别等会人没砍到自己先摔死了。”

  走到门边,没忍住又折回几步,有些笨拙的亲了亲娘子的脸。眼角的皱纹已经有点深了,谁也不年轻了。

  “我爱你啊娘子。”易水凉说。

  李六七的泪倏忽就滚了下来。以前重出江湖,重出一百次,向来不说这话的。大抵是老头子知道自己这一去十有八九回不来——可他非要去!那便也管不上肉麻。

  我爱你啊娘子。

  然后易水凉下楼,不多时响起打斗的声音,继而是争吵声。

  原来是值夜的小二看到易水凉要出门,记起老板娘吩咐,急过来拦他。

  “掌柜的,您这是去送死啊!”小二颤声道。

  “屁蛋送死,你们这三个不懂事的,知道我要出门打架还来消耗我体力?一会万一我真差一口气力被人砍死了,请问哪位负责啊?”

  “你们啊,太年轻。别听老板娘的,快给我弄点吃的,我好有力气快点砍了人回来跪搓衣板!对了,再来坛好酒!就老掌柜藏了四十年那坛!”

  李六七听到这些,心如死灰。

  又过一会,听到门栓门柱落下声,听到风声,听到皮靴踩在雪地的吱吱声,听到一个老男人粗犷的叫喊声——

  “昨儿晚上从我店里走出去一个少年,谁看到他啦?”

  ……

  “昨儿晚上从我店里走出去一个少年,谁看到……”

  ……

  “昨儿晚上从我店里走出去一个少年……”

  声音渐行渐远,渐听不见。

  恍然间又听到刀出鞘之铮然,听到刃交击之叮当,听到锋声割肉入骨,叽叽喳喳。

  风雪一夜。

  八

  恍惚一夜,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终究是动不了,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梦里李六七看到易水凉浑身是血,被一口长刀钉死在地上,十数黑犬围着他,撕扯血肉,粉碎骨骸,最后只剩下深红的雪渣。

  惊醒,一身冷汗。

  终于能动,李六七顾不上四肢酸软,直接开窗跳了下去,滚落到鹅雪苍茫的长街上。

  倏忽闯进天寒地冻间,眼睛有些酸涩,耳朵也堵了起来。头晕,有些恶心,想吐。

  脑子跟不上眼耳,看到的人仿佛都成了虚影,听到的声音都延迟了许久才明白是啥。

  往前边儿追,还是后边儿。

  突然一下子没了主意。

  只恍惚听到一句话,街边掐面皮的婶子同肉屠说,说你今天早点收摊吧,我现在看到你这些血呼啦啦的东西就觉得恶心。

  然后又听到很多杂乱的声音,捋顺了是——

  “这太平世道好好的,你说城郊怎么就接连出命案呢?”

  “听说城郊又一滩血呢!差点没把巡夜的老林头吓死!”

  “昨晚我还听到有人在街上喊什么,‘昨天晚上有个少年你们谁看到了?’听着跟鬼叫魂儿似得真瘆人呢!”

  “我也听到了,听声音是聚贤楼的易掌柜的吧?”

  “啊?不是吧?是易大爷?这……这……好好的怎么招上这事儿……”

  李六七一颤。

  九

  李六七很快看到了那摊血,离当初关心岳那摊不远的地方,一夜,冻成黑硬的血块疙瘩。一口快要砍成锯齿的长刀插在边上,易水凉的刀。

  李六七突然一个站不稳,跌到了雪里。

  “李大娘,欸李大娘你没事吧?”路人扶了她一把,反复几次都没站起来。

  一条黑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跑到那摊血上去刨食,李六七手脚并用奔过去,飞起一脚把狗子给踹飞了。

  “操!”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多希望这会儿易水凉跳出来跟她吹牛逼,说你看小爷我虽然今年快六十岁但是还是很能打!

  可是没有。

  地上就一滩血……仿佛那就是他的最后了……连骨头渣子都被野狗咬干净了……

  “操!操!”李六七抓起那长刀疯也似的追着狗跑。

  “操!”

  小二们来的时候,李六七都快疯了,追着两条狗打,地上还有有三条——死的。

  三个汉子急上来拉她,说老板娘你节哀!

  却怎么也按她不住。

  按住了,喘口气,休息会,挣开三个人,又去追那几条狗。杀红了眼,直追出五里地外,踉跄摔了一跤,跌进雪里。她终于停下,抽噎,久久不能平复。

  十

  那是一条狗的注视。

  李六七终于哭够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了那条狗的注视。

  分明起先被自己撵杀得四处逃窜,满身惊惧惶恐,可此刻却那样平静的看着她。在两丈外,不远也不近。

  不近,不会被杀,不远,不会离开。

  李六七拄刀起身,震落一肩雪。

  狗儿转身缓缓走,不多时回头看一眼,驻足等待。恍然间明白它在等自己,李六七紧步跟上。

  若飞鸟过,可见一面素白上两个墨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蠕动。

  到十里长亭,狗驻足,李六七不解,狗儿过来咬住她的衣下摆,扯着上了高处。

  逆光遥望,李六七忽然捂住了嘴,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数不清尸横血洒若繁花绽放于苍茫雪野,直延绵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瘦狗儿忽而松开她的衣下摆,不怎么强壮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奔跑着穿越雪原,矫健仿佛有狼王的神采。远方的远方,狗儿停下的地方,三块石头搭了个灵台,灵前两颗人头,一坛酒,边上插着关心岳那半截儿断刀。

  只是不见易水凉罢。

  零

  易水凉第一百零一次重出江湖。

  李六七是第一次。

  她找遍了荒野未曾见到易水凉,也未见到他的尸首。她想也许他已经回家,只是路上错过。

  聚贤楼的厨子果说掌柜的真是回来过嘞,到厨房里拔了根烧火棍走,交代说煮肉煮酒等他打死叶知微庆功。

  李六七想了一想,自也去后厨里拔了根烧火棍。

  烧火棍真是个好东西,平日里便就烧烧火,等到要重出江湖的时候,能把人脑浆都打出来!

  李六七只是不知她走之后小二揪着厨子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撒谎。

  “掌柜的到底回没回来过你心里没点数吗?”

  厨子就叹气呐。说掌柜的到底回没回来过我是没见着,可厨房里烧火棍少了一根,只能是他回来了吧?我只信是他回来了!

  却说十里长街上一匹快马绝尘而去,蹄花溅雪,俊逸非常。

  有人眼尖看到了马上的人,大喊道李大娘你可悠着点!这是抽的什么风啊!

  “大娘大娘!大你奶奶个腿儿!姑娘名叫李六七!去杀人!”

  图片作者:疯子l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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