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小姐 巴黎小姐 美文NO.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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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12-25 14:3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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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浏览器不支持播放音乐或语音,请在或其他浏览器中播放 南山南 马頔 - 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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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小姐

文/林斐然

巴黎小姐最终也没能去到巴黎,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底。

1

第一次遇见巴黎,是在某个姐姐的婚礼上。

杯盘林立间,我耷拉着脑袋坐在我妈旁边,意兴阑珊地刷着微博。

台上的司仪用他那能说会道的嘴念完了一溜串的排比句,接着满脸鸡血地喊:“有请新郎新娘入场!”

结果新人还没入场,巴黎却从她的座位上唰地站起来,高挑出众地出现在众人视线,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对着与她一桌的中年男人大声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儿子,那你儿子把男朋友带回家的时候你就该高兴不是吗?你赶人家走做什么呢?你又多了一个儿子啊。”

引起一片哗然。

吼完这句话的巴黎扯起座位上的包,风驰电掣地转身就走。

第二次遇见巴黎,是大二寒假,我闹着要陆然实践他的承诺,陪我坐火车去旅行。

那时陆然刚大学毕业,还没打算接手他爸的生意,成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混迹各声色犬马的场所,每当他万花丛中过,到了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就拉我去他家曲线救国。因为我装乖巧的本事和他在外面耍威风的本事不相上下,我说的话永远是大人最爱听的那一类型。看在我救场他N次的份上,陆然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南口的火车站充满了历史味道,每当秋末初冬,深黄的落叶满满覆盖在地,如一夜大雪纷飞般厚重。

我站在人群外围数落叶,等待陆然取票归来,忽觉一阵攒动,抬头望去,便发现巴黎被一个青年扯着胳膊往相反的方向拉。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我不和你吵架了行吗?我和她分手行吗?”

“去你丫的!我不认识你!”

所有人都将这幕视为情侣间的小打小闹,根本无人理会,巴黎被一拉一步走。

正当我思索着应该先上前阻止,还是等陆然取票回来后一起去阻止,巴黎突然急中生智,震天响的吼了一嗓子。

“我靠!我这么一如花似玉的姑娘!会找这么一猥琐的男朋友吗!”

这招很见效,终于引起站务人员的注意,那青年放开巴黎,灰溜逃跑。

同一时刻,我转头,发现陆然不知何时已经取票归来,他的视线轻易越过了我,明确锁定在那个伶俐的姑娘身上。

巴黎似乎也认出了婚宴上的我,她抽空整理了衣裳,大踏步过来,满脸理所当然。“你们也去丽江?一起啊。”

2

我没能拒绝巴黎与我们同行,因为陆然眼皮都未抬,便熟稔地接过了她手上的行李。那一刻,我有些受伤。为了维持这份受伤带给我的虐意,在火车上,我没有同使尽浑身解数换位过来的巴黎说一句话。

巴黎的行李并不多,除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只有一本书,是关于浪漫之都巴黎的旅行札记。

“其实呢,我最想去的地方是Paris,但我没钱啊,所以我只能去丽江,学主人公那样,艳遇一个人,轰烈爱一场,然后去死。”

陆然笑她傻气,我只能尽量让她看见我鄙视上翻的眼白。

到丽江的当晚,巴黎便煽动我和陆然去酒吧,陆然应允,同时拉走了企图装病的我。

我们在参差错落的小店中穿梭,巴黎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在桥上,我们遇见一个流浪歌手,她兴之所起,拉我和陆然坐在周围的小阶梯上听,从一开始光良的《童话》到《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的音乐一响,巴黎嫌弃地站起来说:“走吧。”

陆然却忽然走到歌手身边,倾身说了几句话,然后,歌手就把吉他递给了他。

丽江的初冬并不冷,他脱了外套,挽起当季范思哲的新款衬衣袖子,往巴黎身边一坐,在披星戴月的夜色里,舞动十指弹唱了一首《飘》,令所有人拍手叫好。

尽管周围不够明亮,但我看见了巴黎眼里堆满的赞赏,以及赞赏以外说不出的期许。

那画面让我终没忍住,陆然一曲方毕,我说:“火车坐久了,实在不舒服,你们玩吧。”

接着不顾身后呼喊,大步往旅店的方向去,谁想我一语成谶,当晚竟真生了病。

大约十点,我撑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滑到地面,准备找陆然。打开门,走出两步,却发现隐绰灯火中,幽深长廊里,那个我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弯下腰,再下,直到他身前的人避无可避,两张出众的面孔几乎重叠在一起。

好像撞见一个不该窥伺的画面,我条件反射地跑回屋,倒床蒙被,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没多久,巴黎来找我,抱着一床属于她房间的被子。

我搭着把手站在门口,听她用陈述而不是询问的口气对我说:“长安,我今晚和你睡。”

压抑了一天的我终于爆发,我猜想自己一定像只拼命发疯的猫,企图用尖利的爪子将敌人驱逐出境,却没有意识到对巴黎来说,我的攻击大概只是在隔靴搔痒而已。

“为什么不去找陆然睡?他肯定愿意得很。”

聪明的巴黎猜到我看见了什么,失去耐心地将挡在门口的我推开,旁若无人地朝里走,手中的被子稳稳落在床上,接着大剌剌躺了上去。

“好吧,反正,我是不会把陆然让给你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如点漆,异常认真。“但,我今天就是要和你睡。”

说完,她转过头不再看我,我被她的厚颜无耻打败。

3

半夜,我被兜头一盆热水浇醒,惊吓地张开眼睛,发现巴黎正端着一个大红色的土鳖洗脸盆,面若桃花地朝我耸肩道:“你做恶梦了,怎么也叫不醒。”

顶着一头湿润,我怒瞪她:“我是发烧头晕,不想睁眼睛而已。”

一听我生病,巴黎叮叮咚咚跳下床,十分钟以后,她跑回来沮丧地对我说:“叫不醒陆然,怎么办?”

她当然叫不醒,陆然是典型的公子作范,走到哪里,但凡能有排场的地方他一定把场面做足,就连出个远门,都要随身携带帕格尼尼的随想曲全室环绕,不然在陌生床上,听不见那熟悉的瀑布狂泻声,他就睡不着。

我和巴黎大眼瞪小眼,最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又一阵风地跑出了房间,拿回一盒东西,藿香正气水。

我拒绝她给我乱灌药,我说我是伤风感冒,不是中暑,藿香正气水没用。巴黎在这时候像一个严厉又固执的姐姐,她拍掉我拼死阻挡的手:“谁规定的?我妈说藿香正气水治百病,只要我一生病,她就给我灌,什么头痛胃痛一下全好。”

我兀自想,她不是你亲妈吧?未待出口,已经被她硬生生灌下半瓶的藿香正气水,一股子辛辣刺激着我的喉咙。

成功达到目的后,巴黎拿了浴巾给我整理头发,接着将她干净的被子牢牢裹在我身上,绑成一捆柴。

兴许是藿香正气水在胃里发热,以及被绑得紧出了一头汗,后半夜我感觉舒服了一些。

迷迷糊糊中,巴黎似乎爬起来好几次,伸手探我的额头,自言自语:“藿香正气水还真有用。”

我没力气睁开眼,嘴角却不自知地弯了一弯。

早上陆然来敲门,开门的是巴黎,我从洗浴室里走出来,便见她神秘兮兮地伏在他耳边在说什么。那之后,陆然开始不在我面前避讳他和巴黎的关系。

事实上,陆然喜欢巴黎这件事情,并没让我多么撕心裂肺,反而在那一晚后,我有些可怜巴黎。

五岁伊始,跟在九岁陆然屁股后面的我,即便对他的了解不能入木,怎么也有三分。他身边位置走马灯的换,女生到女人,什么类型都有。巴黎虽然有那么点特别,但她的手段毕竟没有高明到能成为陆然的终结者。

走在街头,他俩明目张胆地手牵手,东逛逛西看看,我拿着单反没有目标的乱拍,经过一家民族风小店,陆然给我和巴黎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长裙,巴黎当场换上,威逼利诱让我陪她在小店门口照相。

逼仄却安静的小道,头顶碧蓝如洗,巴黎对着镜头将手举过头顶比两个夸张的V,肆意张扬的笑容光芒万丈。相比起来,我的表情尴尬而怪异,因为我忽然发现衣裳也是要选挑人的,而巴黎显然才是它的主人。

来丽江少不了骑马,我和巴黎同时看中一匹叫奥巴的黑马,我也不是多喜欢,就想和巴黎较劲,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拍拍手让给了我。

可那匹马似乎真的很讨厌我,刚跨上去,它突然狂躁发疯地扬起了前蹄长嘶,我一时没稳住,整个人尖叫着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滚下来的瞬间,我余光扫到一个身影,闭上眼接受要预期的疼痛,却感觉身下一团软。

那天我毫发无伤,巴黎垫在我身下,大腿血流如注。我看见陆然慌忙从马上下来,轻巧地将巴黎打横抱起,往市医院赶。

医生消毒止血,在高山附近这种伤见多了,悻悻然回:“没有骨折,无大碍。”

为了缓和气氛,巴黎吐吐舌头失望地说:“还以为要来个生死边缘什么的,这样长安就会内疚,进而不再讨厌我。”

我张口要说点儿什么,陆然却没给我机会,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警告巴黎别整天把死挂在嘴边。那之后,巴黎果然没敢当着陆然的面说死,她改说仙逝。

4

回家以后,我有段时间没有和陆然联系,我怕看见他和巴黎依然在一起,并且画面是令人讨厌的般配,直到小年前夕,陆然带着巴黎登门造访。

两人大手拉小手,陆然开门见山:“摔门而出的时候都忘了拿包,身份证借我。”

我终于了解陆然对这份感情有多认真,他竟将巴黎带回家过年,巴黎小门小户,他爸自然看不上,老套地摔出一句要么分手,要么断绝父子关系。由结果看来,陆然选择了后者。

我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下递出了身份证,以及我往年所有的压岁钱,成为“坚决拥护真爱”的一份子。钱算不上多却也不少,够他们在小宾馆呆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陆然换了手机号,因为巴黎发现,打来的十个电话里,九个是女人。他们为各种琐碎的小事争吵,却属于越吵越好的类型,起码我每次去雪中送炭的时候看见的都是这样。

抛却家庭,陆然再不济也是商科尖子,只要他愿意,找个工作根本不是难事,况且他路子广,很快寻到一份朝九晚五的财务工作。巴黎也突然成熟,不再整天没心没肺,她有画画功底,素描尤其出色,跑去培训班兼职,为那些奋战在高考一线的艺术生们指点迷津。

我看得出陆然不安现状,可他再不甘心目前也只能这样,除非他放弃巴黎。

过年当天,我从家里顺了一口袋的菜,趁我爸忙着应酬的时候偷溜出来,到宾馆菜已经一塌糊涂,陆然看着实在没有胃口,打电话定了一堆肯德基。

最后,我们仨窝在一张床上吃鸡腿看春晚。

巴黎应该很久没这么轻松,吃饱喝足后躺在陆然的大腿上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表情安定。有那么一秒钟,在那个不够暖的房间里,我不得不承认,闻到了专属于爱情的幸福味道。

我和陆然喜欢看话剧,以往他总是最先弄到票的那一个,和巴黎私奔后,陆然当然没了这闲心,变成我从我爸的地方,骗来三张某剧的限量劵。

捧着票,怀着满腔好心情去宾馆,还没有来得及敲门,里面传出震天响。

“你一消失就是好几天,谁也联系不上,我他妈连问问都不行?!”是陆然的声音。

门没锁,我下意识推开,便见巴黎皱着眉,上下扫视已全身廉价品的陆然,眼里和语气里,竟都带了浓重的嫌弃。“陆然,我们是谈恋爱,还没结婚,彼此保留一点自由空间,不过分吧?”

陆然不怒反笑:“那我现在去找其他女人,也算你为我保留的空间咯?”

巴黎瞬间被激怒,抖着身体咬牙切齿。“别自以为是了陆然,你要找女人?好,你找,我倒想看看,还有哪些女人肯跟着你。当初要不是想着进你们陆家门,能拉我那不成器的爹一把,谁要去火车站和你偶遇逛劳什子丽江?你整天自诩一副好脑子,却连你家老爷子都搞不定,我整天日晒雨淋,还要被人面兽心的教授调戏,就为了能多挣上几百块,平心而论,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离了你爸,你什么都不是!”

空气静止,整个画面犹如强弩之末,嘶喊着要分裂开去,最终以陆然摔门而出结尾。

出门的时候,陆然什么也没拿,他的表情由怒极,生悲,再到平静,最后异常用力地捏了巴黎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

“你、去、死。”

我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

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曾经不假辞色命令对方别再提那个晦气字眼的人,竟亲口叫她去死。

我难以接受爱情的丑陋面,也难以接受巴黎的丑陋面,所以我将话剧票揉成一团扔掉,和陆然一起,夺门而出。

5

陆然好像只是去旅行了一圈,再回来,完全没和原先的圈子疏远,一夜之间恢复到宝马轻裘的贵公子面貌,帮我弄最难拿到的话剧票,允许我在他房间淘走所有我喜欢的东西,似乎巴黎从来没有出现过。

与之前不同的是,陆然开始着手自己的人生计划,我看着曾经只知吃喝玩乐的心尖人,一步步向所有人希望的未来走去。

初春,我们举家参加一个饭局,陆然和他爸也在,还有其他生意场上的人。

一开始,我以为这就是单纯的饭局,直到所有人都将话题带向陆然和另一个叔叔的女儿。

那姑娘唇红齿白,没任何浓妆艳抹的痕迹,眼睛大大的,在众人开玩笑的时候也没有丝毫腼腆,反而主动站起来敬酒,豪气得我爸都直夸。

我朝陆然望去,企图像以往那样接收到什么讯息,却没有成功,因为他的目光,已经有意无意落在了那个姑娘的脸上,我顿时有些作呕。

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遇见陆然,他在走廊上抽烟,我怀着莫名的忿意从他身前走过,气不过又倒回来,不知是在为巴黎抱不平,还是什么。

“你是不是该先处理好和巴黎的关系?”

他徒手捏熄了烟蒂,表情难辨:“已经不是需要处理的关系。”

似乎怕我再继续那个话题,陆然转身离去,我的手机应声响起,是巴黎。

那是争吵事件以后,她第一次联系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干涩又虚弱。“长安,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我很不舒服。”

报了地点,我惊讶发现,争吵过去后的两个月,她竟还没有搬出那个房间。

我赶到的时候巴黎已经烧得一塌糊涂,房间里有零散一大堆的藿香正气水,不知所措的我竟然学她,神经兮兮地将一大瓶的藿香正气水往她嘴里灌,看她在昏昏沉沉之间重复喝进去吐出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笑的时候她叫我,她说长安,你真傻,真相信藿香正气水可以治百病。哭的时候她叫陆然,他说,陆然,我想和你去一次巴黎。

我狠狠将瓶子往地上一甩:“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巴黎却砍头不过头点地,爽快回答我:“因为这样的日子我熬不下去了,我要了陆然他爸的钱。”

我更气,捏着她的肩膀一阵口不择言。

“你倒实诚,可你怎么就不装到底呢?!他们陆家就那么一个孩子,老的怎么拧得过小的?再坚持坚持,你能得到比现在多百倍,千倍!”

巴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嘴里嚷嚷来嚷嚷去只有一个名字,陆然。

无奈之下,我将巴黎送去医院,紧接着我明白了,在丽江的时候,巴黎为何仅仅是擦伤,血却汹涌许久才止住。

“克隆性白血病细胞因为增殖失控,分化障碍,凋亡受阻等机制在骨髓……”

“简化点说。”

“白血病。”

我尽量稳住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可靠的家属。

6

巴黎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医生一眼将她认出,看惯生老病死也没忍住叹息。

“老早就建议她长期住院治疗观察,非得待几天就跑,说什么在医院睡不着,要回什么宾馆。宾馆就睡得着了?多花钱,还危险。”

我想起那天巴黎和陆然歇斯底里的大吵,沉默。

住院期间,巴黎的家人一次也没有来过,我偷偷拿她的手机,给她传说中重男轻女的父亲打电话。

“不看,有什么好看的,我早就给她说过了,我没有钱再给她治病,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

干脆挂掉。

巴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似乎对这个结局早已料到,面孔半隐在阴影里静静看着我,不说话。

陆然他爸给的钱还有剩,足够做化疗,在此之前,巴黎要我带她去看陆然一眼。

那是我第一次欣然将巴黎带入我们的世界,但在目睹陆然被当日饭局上的女人挽着胳膊时,我后悔了。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残忍,它不适合我的朋友巴黎。是的,朋友。

在医院里,巴黎还有一个朋友,严格来说其实算不上,因为她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听说打小心脏有问题,却乐观倔强。巴黎总在对方坐着轮椅经过病房门口时,指着她对我说:“长安,我要真仙逝了,就把心脏捐给那姑娘,只捐给她。”

我好奇:“为什么?”

她假装很有精神的笑:“看着顺眼呗。”

典型的巴黎逻辑。

巴黎开始经常嘱咐,如果她死了,我要怎么怎么样,最多的是告诉我,宾馆是她月租的,到期了一定要去将她的东西都带走,好像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越来越不耐烦,我开始和当初的陆然一样,特别讨厌那个字,我和她争吵,我说:“你再这样我就找陆然。”

巴黎的脸色立马惨白,指着窗户说:“你要找他我就直接跳下去。”

对巴黎这样的姑娘而言,不能永远留在陆然心里,也要让最漂亮的样子留在对方记忆里。

7

无休止的化疗,与骨髓穿刺,巴黎还是没能挺过来。

巴黎走的那天是愚人节,她父亲终于出现,签字,不咸不淡的语气:“拉去火葬厂吧。”

我很想冲上去给他一耳光,但我只能死死扑在巴黎身上,不让任何人动她,因为我听说,人的灵魂会在躯体前停留一段时间,而她一定想见陆然最后一面。

“抱歉,您不是家属,没权做决定。”

在被告知无权利的那一刻,我章法大乱地给陆然打电话,我想叫他快来,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保全这个陪他走了一段路的女孩子,可电话被一个声音甜甜的女人接了起来。

“喂?”

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渺小。

我恨巴黎,她什么也没有留给我,除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语录和搞怪表情,导致我现在只能跌坐在冰冷的长廊上丢脸地哭。

我一路从医院哭回家,忽然又想起什么,我再从家哭到了宾馆。

房间里似乎还有巴黎身上的沐浴乳味道,她刚刚洗完澡,陆然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一边哼小曲儿,一边帮巴黎吹头发。

我强逼自己镇定,开始收拾所有属于巴黎的东西,却发现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个小黄箱子,什么都没有。

打开箱子,面上是几本速写笔记,再往下翻,找到那本旅行札记,还有在札记作者笔名那里画上的心形符号,以及札记里夹着的八开素描。

素描上的人,眉眼虽然青涩,我还是在第一时间将他认了出来,陆然。

画面上的他正站在三分线外投篮,随风而起的发梢,隔着长达六年的时光,带着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我恍然大悟,为何巴黎的眼神会让我觉得莫名熟悉,因为那次婚礼,并不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陆然高三,我高一,经常用补课的名义缠着他。那时,我们身后总跟着一个女孩子,一回头,她就迅速用长长的头发将自己遮掩。

巴黎没有说谎,火车站那一段相遇不是偶然,是她刻意为之。

她捏着札记说找个人轰轰烈烈爱一场,然后去死,原话应该理解为——和陆然轰轰烈烈爱一场,了此残愿。

当一场以爱为名的奔赴在我面前土崩瓦解,我第一次对陆然产生了恨意,我坐在宾馆的地面,捧着一堆真相久久失语,直到陆然的电话打过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他似乎在酒吧,很闹,问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不着边际地问他:“你还喜不喜欢巴黎?”

沉默良久,陆然答:“不知道。”

顷刻,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蛊惑,告诉他一切吧,让他内疚一辈子。

正当我要开口,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忽然笃定起来。

“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一时兴起,反正,她是世上唯一我动了念头要毁掉,却始终没下手的那个。”

酒吧突然安静,旁边有人在叫陆然的名字:“你点的歌来啦,《飘》。”

时间仿若回到那个在丽江的夜晚,陆然侧脸弹唱,巴黎撑着下巴,深情仰望——

不要说,也不要问,目光交错的一瞬,已注定了今生缘分。

在巴黎告别人世的这一天,捏着她所有心事的我,泣不成声。

8

那段时间我很少说话,开口的第一句是:“爸,我想去留学。”

全家都欣喜非常,问我高中毕业时死活不愿意,怎么现在想通了。

我脑子有些昏噩:“以前不能照顾好自己,现在不同了,我有藿香正气水。”

陆然也在,他来我家和我爸谈事,我说出的话让他一愣。

走的那天,陆然来送我,那本拥有巴黎笔迹的书和素描安静躺在我的随身背包里。他以哥哥的身份拥抱我,我潜移默化地将这个拥抱转嫁给巴黎,我一厢情愿地希望,这能成全他们在世上最后的亲密。

出去不到一年,我便收到陆然的邮件,他说要结婚了,让我无论如何得回去。

彼时,我书桌台上还摆着少年陆然的素描,旁边依着巴黎在丽江的照片,衬着陆然发过来的字特别刺眼,令我满心戚然。

原来是真的,对于那些已经消失的人,我们只会不遗余力忘掉她。

鉴于陆然已将来回机票敲定,我最终还是回去了。

他的婚礼很盛大,明明已经隆冬,我却穿了陆然在丽江买的那条长裙,我和巴黎一人一件。

台子上方,神父照例宣读着誓言。

陆然与新娘在交换戒指,他英俊的眉目经过时间沉淀越发脱俗,身旁站着的姑娘也玲珑有致,横波入鬓。

当他亲吻她的时候,教堂外吹得凛冽的风,忽然停了下来。

我看着新娘微笑幸福的侧脸,忽然眸中浮起泪光。

我是认识这个姑娘的,她叫陈暖暖,巴黎在医院指定的心脏受捐者。

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们,巴黎其实也有个非常美丽的名字。

她叫暖暖,程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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